“心手自知”的习琴理念与实践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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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看6931 | 回复0 | 2023-3-14 10:04:00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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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简燕宽责编|李正音

“ 丝不如竹,竹不如肉,何也?”

弹琴在解决了基本的技术问题(音准、节奏)之后,往往面临着乐曲细节难以意会、表达不到位的等进阶问题。笔者就此请教过邸聆桐先生,他给出了一个简洁明朗的回答:“丝不如竹,竹不如肉”。在这里,需要将关系颠倒过来:能唱出来,就能更好地弹出来。因此,在教学上,老师会就某个段落模唱旋律,或者要求学生模唱。

如果进一步考究这一富于启发性的习琴理念的话,我们会发现文献上首次出现对“丝不如竹,竹不如肉”这个命题解释的是陶渊明的《晋故征西大将军长史孟府君传》:

桓温问:“听伎,丝不如竹,竹不如肉,何也?”

简单注解一下,古代有按乐器的制作材料划分乐器的“八音”一说:《周礼·春官·大师》提到“皆播之以八音,金、石、土、革、丝、木、匏、竹。”“丝桐合为琴”的古琴属于“丝”一类的弦乐,而“竹”这一管乐则是包括了包括箫、笛、篪等,“肉”是人演唱的声乐。事实上,人的发声器官的独特性与复杂性,让身体也可以成为一件“乐器”。

孟嘉答:“渐近自然”

“自然”可能是这个问答中比较不好理解的一个词了,传统的“自然”一词源自于道家。在《道德经》中,“自然”共出现五次,例如第二十五章的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”等。在陶渊明的语境之中,有文献解释为“己身如此”、“无勉强”。我们知道“自”的字源来自六书的象形——鼻子,以此指涉自身。或许我们可以理解为不被干涉的天性。

“丝”所代表的弦乐,涉及到手“竹”所代表的管乐,涉及到口,而“肉”代表的声乐,涉及到身体内在层面的发声通道(声带、口、鼻、咽、胸等腔体……),由此看来,“渐近自然”是一个从外向内、更为切身性的渐近过程,通向的是身体的内部。那么,这里的“自然”是某个非实体的内在性。至少以上文所说的最近自然的“肉”来论,歌唱中的身体,就是让自身成为一个气息周流的管道,一个内在共鸣与共感的空间。这个管道空间所切近的自然应该是一个元素性的内在宇宙。歌唱的身体,是一个内在感发生成的身体,不能以器官血肉的身体来论,也超越了日常身体的范畴。

《礼记·郊特牲》中“歌者在上,匏竹在下,贵人声也”。在这里,我们暂且搁置弦乐、管乐、声乐在音乐审美上高下评判的等级问题,只讨论它们的区分与比较,以及关系与联动。我认为这正是邸聆桐先生“丝不如竹,竹不如肉”作答的关注点。

内在宇宙与外在宇宙的自然

这种关系拓展到琴论,就《溪山琴况》的“弦与指合,指与音合,音与意合”有异曲同工之妙。“三合”论述了音乐审美的普遍法则,同时也指向了从外在器物层面到内在宇宙层面的递进,从“手”到“耳”到“(心)意”的内化与浑化。从某种意义上,这也是弹琴所能到达的不同层面。

值得注意的是,论及“音与意合”这一段时,徐青山在写了左右手“音从意转”的抚按要义之后,还写了一段读起来非常文学化、似乎可有可无的话:“其有得之弦外者,与山相映发,而巍巍影现;与水相涵濡,而洋洋徜恍。暑可变也,虚堂凝雪;寒可回也,草阁流春。”

事实上,徐青山写在《和况》末尾的这一段话并不能简单看作是弦外之意的文学修辞,而是某种音乐哲学的表述。山水、暑寒意味着的自然空间与时间,出现在“音与意合”的层面上就不是偶然的。这是作为外在宇宙的自然,但显然它同时是内在宇宙的翻转,是内在宇宙的另一个面:它是一个非实在场域,它处于“影现”与“徜恍”的变幻之中;它的时间性是变灭不定的,是物随意转、跨越维度的瞬息切换。唯有心(意)才可能幻化与追踪这样一个“自然”,单纯的手是无法切近这个自然的。借用庄子的话是“夔怜蚿,蚿怜蛇,蛇怜风,风怜目,目怜心”。(《庄子·秋水》,司马彪注云:夔,一足;蚿,多足;蛇,无足;风,无形;目,形缀于此,明流于彼;心,则质幽,为神游外。)

徐青山在其后写道“神闲气静,蔼然醉心,太和鼓鬯,心手自知”将内在与外在的“心”与“手”并举,是针砭了他所认为的当时仅将古琴作为技艺的现实情状(“太音希声,古道难复”),那么弹琴的手,不能只是外在的手、孤立的手。手不知心,心不知手,都是我们习琴的疑惑与症结。心手自知,实际上是弹琴的手需要与心联动,感发作为内在宇宙与外在宇宙的自然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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